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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地窖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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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有讓你對我們的關系下個定義,或是結論。想起來我們之間的關系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純感情的堆積。也許是在臺灣住的時間長了,對於中國男人內斂的感情和責任心的好感讓我選擇了你。開始我只是想找個伴兒而已,真的沒有想過會和你生活一輩子。”Redback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道,“我們都是手沾鮮血的人,‘殺人者,人恒殺之’的道理我們都懂。也許哪天你就被人殺了或者我掛了,如果有那麽好運的話。”

此時的酒窖中沒有了其他人,只剩下我和Redback,這種獨處談心在我記憶中是第一次。感覺非常生疏!

“每次走出門,我們都沒有想過自己如果回不來會怎麽樣。因為我們都是軍人,多愁善感會增加遇險的幾率。可是如今……”Redback撫摸著長袍下滾圓的腹部,繼續說道,“我無法再如此冷靜地跨出那只腳了。”

“我開始明白我父母當年為什麽千辛萬苦地將我藏在地窖裏,因為走出那片人造的樂園便要面對焦土和槍彈,那是生在戰火中的我的命,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但現在我不能讓我自己的孩子再步我的後塵。”

“我本來不想來找你的。我曾考慮過帶著孩子離開你,離開這個圈子,到人跡罕至的北美高原,或冰天雪地的北極圈,到一個空氣中都飄彌著和平的樂土。就我們母子兩個!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不幸的人,死於一次交通意外,就葬在離家不遠的山坡上,我會選個日子帶他到那墳前,給他講我編造的關於我們兩人的浪漫史。呵呵!很自私吧?”Redback看著潮濕的天花板笑了,“我會教他讀書寫字,也會給他讀《三國演義》,我會教他開槍打獵,卻不許他傷人,我會教他釀造三次蒸餾的威士忌,而不是兩次。我會……”

“但你沒有走……”我跪在地上渾身上下被汗水湮透,醫生用藥打斷了我戒斷的過程,所以不得不重新來過,體內翻騰的痛苦被面前佳人的話詞嚇跑了大半。

“我應該……”Redback尖叫著打斷了我的話,“我應該的……我不應該讓你知道這些。”

“為什麽?你認為我不會是個稱職的父親嗎?”我吼叫著,拾音器卻沒有辦法完全表達我心中的惱怒,重新換上的緊束衣在我的怒火下發出難聽的呻吟聲。

“我不知道。”Redback走到我近前單腿跪地,伸出手撥開被汗水粘在我臉上的頭發,與我四目相對,“你也不知道。對嗎?”

“我……”想要申辯,卻發現在Redback的註視下,一切解釋都變成了虛假的開脫。

“難道你要讓孩子在暴力、殺戮、晦暗中長大,然後再像我們一樣為了不知什麽原因走進這片血腥中嗎?”說到這裏Redback突然捏住我的下巴激動地說道,“你還記得血勇士嗎?你想像他一樣等到兒子倒在自己刀下才追悔莫及嗎?”

想到法國那個混亂的酒吧中的悲慘老人,這時我才突然體會到他的悲哀,想到自己可能有朝一日會步上他的後塵,我心底的寒意凍碎了跳動的心臟。

“那你為什麽還來?”我意識到Redback的決定雖然絕情但卻是正確的,想到自己竟然沒有辦法留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甚至還成了威脅孩子成長的隱患時,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再一次失去了價值。

“也許是我生命中的親密感情太貧瘠,像幹燥的海綿,一次碰觸便想從你身上榨取更多的愛意。等我想全身而退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生命中已裝滿了咱們的點點滴滴。”Redback說到這裏用手指沿著我額側的發線輕輕滑動,原來的文身已經被初長出的短發掩蓋,“那些美好像千斤重物拖住了我的腳步,而得到你失蹤的消息後,它又像牽引車一樣將我拖到了這個鬼地方,但我不知道你竟然變成這副鬼樣子……”

“你是在可憐我嗎?”不知是心中無處發洩的挫折感還是身上如潮的難受讓我越想越急,禁不住開始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沒有你我照樣不會倒下。我仍是刑天!依然是食屍鬼!照舊是男人中的最強者。”

“是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覺得自己的話有說服力嗎?”Redback說完冷笑著坐回椅子,看著我不再說話。

我不敢接她的話茬,因為我也無法確信自己能否戰勝體內作祟的“魔鬼”。

沈默像流沙一樣將我們兩人埋進絕望的沙漠深處。當我發現Redback孕育了新生命時,混沌的腦海裏曾浮現出無數激動人心的畫面,也許我們兩人會開懷慶祝,也許我們會相擁而泣,也許我們會步入禮堂,甚至想過有一天帶著她和孩子回國和父母團聚……但我沒有想到這一幕,瞬間那些畫面一一在我心中幻滅……

“什麽時候生?”過了許久我才擡起頭看著眼前的女人緩緩問道。

“月底!”

“噢!……現在幾月?”我說出這句話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剩下半句“幾日?”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9月!”果然,Redback說話前深吸了數口氣才壓住了怒火。

“我想見孩子一面。”我註意到自己的語氣似乎不抱有希望。

“可以!”Redback回答得很爽快,她站起身走到門口,回頭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隨著她的身影從我視線裏消失,她也帶走了支撐我身體的最後力量,我像死魚一樣栽倒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大腿抽筋的劇痛喚醒,在地窖墻壁上昏暗的燭火照耀下,我看到一張雜志大小的照片放在我面前的地板上。開始我並沒有看出那模糊的黑白色調繪出的是什麽圖案,可是等我不慎碰亂了角度,借著反光我才驚覺這是張超聲波圖片,黑白兩色繪示出的是已經可以辨認的胎形,是我即將降世的兒子。

霎時間,如同打開了生命中不可知的某扇門,欲望如火山噴發般充滿了枯幹已久的身體,虛弱無力的心房被這股貪婪撐脹欲裂。當拾撿圖片的意圖和身上的束縛發生了沖突後,強烈的欲望轉化成了窮兇極惡的力量,身上加厚的緊束衣如紙片般碎裂開來,但一道堅不可摧的繩索擋住了緊束衣的進一步毀損,無論如何用力這東西都像緊箍咒一樣牢牢纏在我的雙臂上。

眼看到手的自由被條不起眼的細繩擋住,火氣伴著羞怒幾乎炸破了額頭跳起的青筋。

“不要掙紮了,那是拖坦克用的合金纜。你要能掙脫它,就能舉起M1了。”快慢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不知道他是在我昏過去後進的地窖,還是根本從未離開過這裏。

“給我!給我!”我跪倒在地,額頭頂著地板,想用牙齒銜起地上的照片,可是又怕嘴裏淌出的口水玷汙了它,於是只能用頭拱著照片向快慢機哀求。快慢機慢慢地走到照片前嘆了口氣,彎腰拾起來攤在我的眼前:“這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

“放開我!”看著眼前的圖片,由於角度和光線總是看不真切,禁不住仍想自己拿在手裏看個方便。

“不行!”快慢機調整角度,讓光線充分打在照片上:“要到醫生說你沒問題了,我們才會松開你。”

“我只是想親手拿著我兒子的第一張照片而已。快慢機!看看我!我已經沒有問題了。”我知道自己掙紮無用,可是仍不願放棄爭取。

“路還長著呢!”快慢機根本沒有理我,只是拉過一把凳子到我面前,把照片放在上面,便又退回到黑暗的角落去了,留下我一個人看著自己錯過的人生裏程懊惱,對Redback疏忽的自責……

快慢機的話一點也沒錯,路還長著呢。等我從乍為人父的激動中清醒回來,肆虐在體內的毒癮似乎未減反增,加倍煎熬我的神經。當我用腦袋磕碎面前的板凳,趴在超聲波照片上抽搐時,看著滴落的鼻涕玷汙了人形時,我明白了Redback離開時回頭想說的是什麽……

幾起幾落!我不知道自己暈倒過多少次,隨著毒癮的減弱,我開始進入不眠期,四天四夜的幹熬讓我體會到痛苦的減弱,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所有人都很意外,我竟然寧可咬破嘴唇也閉口不再要求毒品,他們難以想象支撐我堅持下來的原因,只是手心裏一團已抓得稀爛的紙團。

戒毒,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願意為之努力的支撐點。每次從痛苦發作的巔峰回緩之時,我仿佛看到一個胖嘟嘟的小小子向我越走越近。

兄弟們輪流下來看守我,生怕我忍受不了痛苦自殘。我拼命地和身邊的人交談,生怕自己有空閑下來的時候。獨自面對自己成了一種恐懼!

兄弟們告訴我,扳機最終沒有能救回來,至今下落不明,隊長把大家緊急召集到這裏後便不知所蹤,已經好久沒有聯系了。美國已經把大軍調集到了波斯灣,準備再過兩個月便攻伊。聽說部隊的裝甲兵還沒到位,美國石油鉆探隊已經把汽車加滿了油。傭兵這回換了個“戰後重建承包商”的名義進駐了美軍基地,人數卻已超過了美國現駐軍人的一倍。

“你不知道呀!現在全世界的眼睛都盯著這裏,每天背著相機在基地邊上轉悠的記者比軍人還多,都是扛著長焦鏡頭,和火箭炮一樣,把門口站崗的衛兵整得天天提心吊膽……”天才除了滔滔不絕地和我說話外,便是一根接一根地給我遞著香煙。不吸毒卻成了老煙槍,也算是一種替代療法吧!

由於戒斷癥狀已經沒有一星期前那樣恐怖,所以大家已經去掉了我身上的緊束衣。除了雙手手腕仍用合金纜系在金屬腰帶上無法大範圍活動外,就只剩像狗鏈一樣連著腰帶和墻壁的鋼纜保證我無法離開這個潮濕的囚室。

“這次攻伊的油水太大了,全世界都在搶這塊大蛋糕呀!”天才看我煙蒂還沒有踩滅,嘴裏便又點著了一根,自己不覺也勾起了煙癮,點了根抽了起來。“伊拉克石油剩餘可開采儲量為154.11億噸,占世界儲量的10.9%,占海灣地區939.17億噸的16.4%。據倫敦全球能源研究中心最近一項研究顯示,伊拉克除已探明的1120億桶原油儲量之外,可能還有超過2000億桶的原油儲量沒有被發現。如果這一數字準確的話,伊拉克將超過沙特,成為世界上石油儲量最高的國家。占領伊拉克以後,美國手裏便握住了世界石油儲量的54.1%,以石油資源作為‘武器’,不僅能抵消軍費,還可謀取經濟利益,甚至還可以打壓俄羅斯,減緩其經濟覆蘇勢頭,卡住歐洲國家以能源交換合作,控制伊拉克加快改造中東體制。人無我有的資源占有可以保證百年的世界霸主地位。美國這筆賬可是合算得緊呀!”

“聯合國批準了?”我實在是沒話找起話來,問了個大白癡的問題。

“聯合國怎麽可能批準?1991年戰敗後伊拉克就知道美國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十年全國開采出的石油幾乎都輸出到了中、俄、法三個聯合國常任理事國,有他們三個在聯合國裏投反對票,攻伊通過的可能性就是個零。這一仗打下來你們中國就要鬧油荒了!”

“中國地大物博會有辦法的!”從小灌輸給我的思想已經成了本能的反應。

“你還真以為中國是百寶箱呀?”天才倒了杯美酒輕啜一口道,“上回我們搶回來的硬盤交還給老美的時候,我暴力破解開看了一下。裏面除了軍事信息外,甘茵斯坦、巴基斯坦、烏克蘭、俄羅斯、中國西北所有的地下資源都被人家偵察得一清二楚的。你家西北的石油和中東比本就少得可憐,還不夠中國這個瘋轉的印鈔機潤滑用,就這,還都埋在無法住人的死亡區內。填了伊拉克這口井,中、俄兩家油缸眼瞅著就得見底兒,中國立馬就得冒著和日本開戰的風險去開發東海裏的油田,在那兒出油之前估計還得四處借油才能扛過資源危機,保證社會穩定,保住現在上升的經濟勢頭,不影響外資對中國市場的信心。找誰借?除了俄羅斯,誰家也沒有能餵飽中國這個油老虎的產量了。可是甘茵斯坦打完,俄羅斯丟了裏海的油田,自己已經捉襟見肘了,加上戰後油價下跌,國際油價將大幅走低,俄羅斯靠著賣油養活的經濟肯定會被砍於馬下,哪還有錢去開發沒人住的那片大冰原?你們中國想要油就得多出數倍的價錢,還得和小日本叫價才行。人家俄國現在姓‘資’,已經不是你們的‘老大哥’了!”

我吐掉嘴裏的口水,哆嗦著又抽出根“萬寶路”塞嘴裏,過濾嘴立刻便被分泌的唾液浸透。從開始戒毒到現在,舌頭下面原來打毒針的地方酸癢不止,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口水流個不停。我感覺自己就像小時候家對門賣水果的小兩口養的那條雜色英國鬥牛一樣惡心,那家夥總是趴在堆滿爛香蕉的竹簍上流口水!

“聽說你拼命護住的那個女記者又跟到了伊拉克。”天才看我出神地不知在想什麽,便用拳頭頂了我肩頭一下。

“誰?”我在病床上昏昏噩噩躺了快半年,一時想不起他說的是哪個。

“就是法國那個記者。”

“哦!”我應了一聲便沒再搭腔。

“她找到這裏來,說要采訪你。為了救她你付出這麽大代價,也應該討點甜頭回來不是?”

“我是有兒子的人了。”看著手裏幾乎被汗水浸成紙漿的糊狀物,我淡淡地提醒他。

“你不是還沒結婚嘛!什麽時候成了貞潔烈男了?”

“我不想見她!”除了被滿身黏濕的毒癮折磨著外,我女人還要帶著我的孩子離我而去,老子現在是煩上加煩,這家夥還要給我添堵,要是我手沒綁著,非大耳刮子扇這家夥不行。

“不!你要見她!而且現在就要去見……”隊長突然從樓梯口走了進來,滿臉疲憊、風塵仆仆的樣子,“我們需要她幫個大忙,一個關系狼群生死存亡的大忙……”

“什麽事?”我聽到隊長這麽一說嚇了一跳,忙扔掉手裏的煙頭站了起來。

“我們狼群在歐洲的基地全被人端了!”跟著隊長下來的還有騎士和狼人幾個。

“誰幹的?我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天才聽了也暈了。

“法國領頭幹的!”隊長捏著鼻梁強提精神,“現在法國政府和美國鬧得轟轟烈烈。美國掐斷了法國的石油生命線,法國便捅了美國的情報網。前段日子歐洲大清洗,上千名北約間諜逃亡。法國政府已經明確地站到臺前,表示不會為美國攻伊搖旗,甚至美國打完了連維和部隊都不會派。這麽大的動靜是前無僅有的事!咱們在科西嘉島上的基地也被人家以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為由給收回了……”

“那咱們的下線呢?”公子哥想起了狼群下面做門面的幾個公司裏還有不少雇員呢,那些人都是他的關系,所以格外關心地問起。

“幾個能接觸到我們高層的都以非法洗錢的名義給監控起來了。”隊長搖搖頭嘆息道,“我們沒從那裏走過資金和物資的應該死不了,不過也要掉層皮。”

“連漢克那北國佬都因為替美國人賣了幾批軍火被扣在馬塞了。”騎士看隊長的精神太差替他接口,看樣子兩個人是在一起合計過了。

“大不了不回法國就是了!”我淡淡地說道。現在別說是基地丟了,就是炸彈馬上要落到頭上了我也沒啥害怕的。父母兄弟、女人孩子全都保不住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活個什麽勁了,還在乎什麽棲身之地。

“有這麽簡單就好了!”隊長說到這裏站了起來,“你們別忘了我們在馬賽鄉下的別墅也被封了!”

“對呀!老子的墓地還在那裏呢!”屠夫第一個跳了起來大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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